清隱知道司凡絕對來者不善，便當機立斷將明羽推了出去。隨後她便覺得眼前一黑，意識有些模糊，再找回神識的時候已經身處在一棟坐落於懸崖的別墅內。

?身後是波濤洶湧的大海，站在房內都能聽見海浪拍擊崖壁的聲音。窗戶沒有關緊，海風嗖嗖地吹進來，她的長發與裙袂一同飛揚，輕輕地拂在臉上。

?室內空曠，一覽無遺，入目除了一張圓幾、兩條沙發便再無其他東西。而屋前正對著的是一望無際連綿不絕的群山，她完全猜不出這是什麽地方，畢竟這塊大陸上類似的地方太多。

?以不變應萬變，她決定到沙發上坐下，喝喝茶，好好養下精神。

?將要邁步的時候，她竟發現自己完全動不了，身體好像被固定住了，釘在地上。

?“驚訝嗎？”司凡再次出現在她面前，換回了那身如天空般湛藍的衣袍，長發束得整整齊齊，用玉冠固定，銀線繡竹的綢帶封腰，一絳玉玦垂下，襯得渾身上下一絲不茍，如朗月清風下修竹挺立，卓爾不凡。

?他伸出手，五指瑩白，骨節分明。那手緩緩地撫上她的臉，輕柔地摩挲：“其實你不需要驚訝，如今你的聖力還不足我一半，你自己也知道。否則就不會那樣著急的把那小子送出去了。”

?他將好看得有些妖孽的臉湊到她面前，薄薄的唇透著粉色：“你那樣在乎他，可你卻總是不承認。何必呢，你猜猜他這一次還能不能活著回來見你？”

?清隱眼神凝然地望著他，不發一言。

?“你固執得讓我想要摧毀你，你知道嗎？”他在她臉上輕咬一口，用氣聲低啞而緩慢地說出這幾個字。清隱仍是無動於衷。

?他邪魅一笑，將她攔腰抱起，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沙發上。他伏在她身上，靜靜地凝望，鼻尖頂著鼻尖，好像情人之間癡癡地糾纏。

?清隱聞到了熟悉的蘭香，那是聖靈特有的一種蘭草，也是她一度喜愛的味道。

?司凡從小就擺弄這些蘭草，身上沾染的味道早就與他這個人成為一體，揮之不去。

?只是如今味道不變，人卻不是當初的人了。

?他眼裏蔓延出點點笑意，雙手撐在兩邊，稍微擡起身子，用眼光將她眉目刻畫了一遍，雙唇輕啟：“不如，我們再打個賭吧？”

?清隱閉了眼又睜開，輕微地搖頭，語聲有些悠遠：“所謂願賭服輸，我不會再和賭品不好的人玩這個游戲。”

?“可是怎麽辦呢？我已經開局了，你不得不下註。”司凡單手撐頭瞧著她，莫可奈何地聳了聳肩，語氣裏帶著些寵溺的意味。

?但事實卻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。清隱十分明白，他是一匹狼，一匹欲望永遠得不到滿足，吃人不吐骨頭的狼！

?見她定定的不說話，司凡空出的左手在空中一劃，原本虛無的空氣便好像出現了一面鏡子，鏡子裏面上演著人生百態。

?而此刻出現在鏡子裏面的人正是明羽一家。

?清隱轉頭看過去，雙眸變得異常深幽。

?“鏡子”裏面，一派喜氣洋洋，歡聲笑語，不難看出是婚禮的現場。

?明羽坐在嘉賓席，穿著一身白色的西服，剪裁合體的服裝配在他勻稱的身體上，貼合得好像原本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。頸間還配了個黑色的小領結，顯出幾分俏皮，倒很符合他平時愛玩愛鬧隨意不羈的個性。他身邊坐著的是明波，明波笑容十分明亮，襯得他好像年輕了十歲。他興奮雀躍地同身邊的賓客交談，臉上的幸福怎麽都擋不住。

?畫面一轉，一對新人出場。是李如和明煙，攜手而出的畫面真可謂是天造一對地設一雙，羨煞旁人。

?全場一片掌聲雷動，而後是婚禮的各項儀式，全程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快樂、興奮和滿足，那滿足讓看的人都恍惚覺得，世界上最圓滿不過如此。

?“這是我為他創造的世界，一個他盼望的世界，他寧願沈醉不願醒的世界，你看是不是很美好呢？”司凡大手一揮，畫面很快又隱去。

?他好似很得意，笑得十分張狂。

?“假的終究是假的，再美好又能如何？”清隱反嘲他，面上仍是波瀾不驚，“這是你的念力造成的虛假世界？”

?“當然不止，我一個人怎麽夠呢？”司凡驕傲地揚眉，笑容在頰邊旋成一個渦，“這還要感謝明波和明煙，沒有他們的幫助這個世界我怎麽能創造成功呢？”

?“他們的念力可比我大得多！”司凡似在感慨，又似在炫耀，炫耀一個屬於他的作品，“世人總是如此，只願意相信自己想要的東西，甚至不惜用一切虛偽去蒙蔽雙眼。”

?“我探過他們的思想，你知道他們只想要什麽嗎？”他眉毛深深地皺起，好像遇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，“他們居然只想要一家人生活在一起，快樂長久，健康無憂。這麽簡單，你說我為什麽不成全他們呢？”

?“盼望美好，那是每一個人的的特性，也是因為他們有心、有情、有愛。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會被虛偽蒙蔽，很多人會願意看清，盡管這會讓他們痛苦。”清隱嘴角揚了揚，她相信明羽不會沈溺在心念的幻境裏面。

“是嘛，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。”司凡的不屑裏面帶著些調笑，仿佛只是在看一場戲。

而他便是那提線的人。

清隱不願入戲，卻被他強行拉來看戲。

“他們的生活多麽快活呀，要不要看看他們以外的人過得如何？”他將她的頭撈起來，輕柔地倚靠在自己肩上，右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她的背。空出的手在眼前一抹，另一副截然不同的畫面便出現了。

水災、火災、旱災、地震、泥石流……各種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自然災害都在同一時間爆發，人們好像剎那間回到了遠古時期，面對著強大恐怖的野獸，毫無掙紮的餘地，只能哭喊嘶叫，絕望無助。

這般景象，水深火熱，人間煉獄都不足以形容。

“你看看，我是不是對那小子很好呢，至少沒讓他過這樣的苦日子？”司凡在清隱頭頂上低低地笑，好似心情十分不錯。

“你可真是好算計啊……”清隱不禁苦笑，她開始有些理解明羽瞧見人們在洪水中掙紮時的心情了。

明明希望就在眼前，卻怎麽都抓不住，明明再小心一些就可以避免，卻還是在彈指之間發生了。那是一種無望的自責。

司凡出來那麽久，之前一直風平浪靜不過是暴風雨前夕，也是迷惑他們的一種手段。其實網早就撒好，譬如李如，譬如書店失竊，不過都只是鋪墊。或許就連明波的心臟病也是他的手筆，為的就是轉移明羽和她的註意力。而青島的水災適時爆發，他知道她肯定會懷疑，也一定會去對付蠑螈，這個時候再雙手一收，網口掐得緊緊的，任獵物再怎麽掙動，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！

可不真是好算計嘛！

“彼此彼此。”司凡輕朗的笑溢了滿眼，瞧著她仿佛也是網中之魚。不知想起了什麽，那輕快瞬時變成陰狠，盯著她的眸子宛如開出兩朵罌粟之花，絕美而至毒，“當初在聖靈，你不動聲色的一番算計，將我逼到如此境地，如今不過是以牙還牙罷了！”

清隱的眸子仿佛凝固了，一動不動地膠在他面上，倒映著他如玉點漆的雙瞳，眼光是前所未有的覆雜。

司凡望著望著，仿佛心都被那雙眼吸了進去。

他心上一痛，雙唇重重地壓在了她唇上。

輕輕的吻，如愛惜珍寶般，心上的痛如潮水般漫來，壓得他透不過氣。

他皺眉，極力想緩解這疼痛。便撬開了她雙齒，呼吸她口中新鮮的空氣，如癡如狂地吮吸著屬於她的一切。

他想的很簡單，只是想讓自己不再痛，吻得有些迷亂，毫無章法。但並不如他所願，那痛絲毫不減，反而愈加強烈，痛得五臟六腑都縮了起來，全身肌肉如被針刺，密密麻麻地疼。

他仰起頭一聲嘶吼，張嘴咬在她頸上，那麽重，那麽狠，那麽痛，又那麽暢快淋漓。仿佛將畢生的笑與淚、怨與恨、愛與憎、希冀與失望都傾註在裏面。

他緊閉的眼角微微顫動，滲出一滴淚，滑在她姣白的面容上，定格成透明的斑點。

如果我真的錯了，那麽我現在回頭，還來得及嗎？

這話他沒有說出口，清隱卻聽得見。

他們都知道，早就來不及了。就算現在放棄，清隱原諒他，那些已經死去的，正在遭受磨難的人不會原諒他，明羽也不會原諒他。

退，只有死路一條。而進，或許還有一線成功的希望。

所以他不會放棄，他們都心知肚明。

他大笑一聲，雙手艱難地一推，將她甩在沙發上，捂著胸口，趔趔趄趄地走了出去。

清隱一怔，頸上痛得很。她擡手去摸，便發現自己能動了。但她卻沒法離開這裏，這本就是一個牢籠。

一個他用他的心，特意為她打造的牢籠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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